18
Aug 07

八月五日,在德累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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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候我开始头疼。这是酒精,交谈,缺乏睡眠和阳光的混合结果。途中在某个小站转车,L 担心误车,她跟我讲起曾经因为误车而滞留在某个东德小镇的事,很后怕。好像大家谈到东德都像在谈论一只丑陋和凶猛的怪兽。车站油漆剥落,门窗紧闭,没有汽水卖。我跳过水泥站台上的斑斑水渍,不时抬头看那个手动的翻牌报站装置。火车最终还是来了。

路上除了令人昏昏欲睡的田野和草地,还可以看到废弃的巨大的厂房。它们有巨大的窗,红砖或者水泥墙,如果不是墙外的涂鸦,我很容易认为这是我小学时代的大礼堂,也有巨大的窗,非常明亮,散发着热气,我们在里面表演手风琴伴奏的大合唱。J 曾经说我见到这些东西就很开心,因为我看到了破败美和逝去的共产主义,它们正好吻合我的臆想和资产阶级趣味。我总是百般否认她的说法。

头疼愈演愈烈。就我的经验,今天在见到感冒药物以前是没希望了。发呆的时候不自觉地想到今天天亮以前发生的事,又叹了一口气。我根本没料到这些事情的份量有那么重,直到它们被明确地谈起。L 在我对面静静地看书,她什么也不知道。

到德累斯顿的时候,头疼和消沉已经让我提不起应有的兴趣。L 带我来德累斯顿,因为这是德国最美的城市。二战时百分之九十的古建筑被美军炸毁,“所以现在这里的美国游客特别多,他们抱着一种歉疚的心情而来。” L 这样说。作为颇具希望的振兴中的东德城市,德累斯顿的新城有商场和写字楼以及一尘不染的街道。这与正在缓慢修复中的老城区有天壤之别。老城区是斑驳陈旧的宫殿,教堂,浮雕墙和鹅卵石街道。如果不是那么多大叫大嚷的游客,或许我真能感受到历史的沉重。

教堂的背后就是易北河。宽阔的河床上河水有些干涸。在德累斯顿,我不知道该看些什么做些什么,像僵尸一样跟着 L 穿行。终于我说,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们大概只逛了一个小时,之前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L 很吃惊,但什么也没说,大步向火车站走去。这不是我第一次惹 L 生气,中学里还有过几次。我似乎总没法与她合拍。真的很抱歉,我是个扫兴的人。我们在烈日下又穿过新城回到火车站。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我判断 L 这次是非常生气。

回到柏林 L 的宿舍取我的行李,她总是太善良,就算生气都不赶我走,甚至帮给我找了药。走时我留了张纸条,感谢信暨道歉信,尽管我猜它在 L 那里会显得毫无份量。也许今天清早的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呢。也许昨晚压根不去那家俱乐部就好了呢。也许出发以前我鼓励一下自己心情不那么低落就好了呢。也许该死的头疼不出现就好了呢。走下楼,坐地铁回旅馆。坐反了方向,只能重新来过。在这被延长了的回程路上,我默默感受着空气中的闷热。这是在柏林的最后一夜了,明天我和关于我的一切都会像水汽般从这里消失。

18
Aug 07

八月二日,我们在东柏林的贫民区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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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机场就看见好天气,还有笑容满面的 L,边向我猛招手边跑来要帮我拎包,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来上车上车。给她看了我的旅馆住址,L 眼睛再次放光,哎呀太巧了这旅馆就在我家旁边。这下好了,可以去我家吃饭,我做蛋糕给你们吃。然后呢,晚上去广场,然后那边有些博物馆也不错的。明天我带你们去波茨坦……我哈哈笑着,L 令人招架不住的热情和公车外面掠过的斑斓街景都让我感到,柏林会很有意思。

我要住宿的旅馆是 J 订的,在东柏林某条破败的小街上,很多土耳其人开的小吃店。我跟 L 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旅馆门面。后来发现在一个大院里,来来往往都是年轻人。J 已经在大厅了。我说好久不见了,这是L。两个女人见面还很腼腆。

旅馆很便宜很便宜,八人间的上下铺,一天十块钱,走廊里布满了水渍,散发着洗手间的气味以及…嗯,国际的气息。我们安顿好,就去 L 的公寓吃饭。L 说她都准备好了,三菜一汤还特意做了蛋糕。我和 J 都相当过意不去,但还是雄赳赳地跟着 L 七拐八拐地去了。这是政府专门为学生和穷人造的公寓,这里是贫民区。L 笑吟吟地介绍她的公寓楼。在 L 气质十足的小公寓里,L 忙着做菜,J 欣赏了 L 满书架的深奥的哲学书和艺术书,而我困得睡着了。

酒足饭饱,L 同学马不停蹄地率领我们去了那个市政厅,那个广场,那个拱门,那个纪念犹太人的阴森的纪念群雕。我们用了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中年科长考察团要走三天的路线搞定了。L 竟然很喜欢拍照,跟她艺术家和哲学家的身份严重不符。J装淑女都不讲话。我在照片里还是傻得很。

之后天渐渐放暗,微雨。L 驾轻就熟地带着我们走街串巷,拐过一片露天餐馆就进入了传说中的博物馆区。L 说看一个吧,正在搞古埃及历史展呢。我们就这么很有气质地,略带疲惫地,但同时还是很兴奋地,进入了博物馆,跟图腾和法老的神器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 L 说去麦当劳补充点营养,就大步流星地走了。J在后面喊慢一点啦我走不动了。

在麦当劳,我们开始谈话了。主要是我跟 L 谈。L 还是有变化,消退了少年心气,低声说正准备着 GRE 呢,问我申请美国是不是很难,她不想念艺术史和哲学了,也许新闻学更加直接和有效。我除了回答我所知道的英语考试技术问题和谨慎地帮她分析大学录取学生的过程,真的无话可说。啊岁月啊时光,我其实还是愿意听 L 为我们讲述哲学和艺术,或者文学,甚至政治。GRE 和个人简历不适合理想主义的英雄。我感到了一点小悲伤。

L回宿舍,我和J回旅馆。J说跟L玩很带劲的,她是精力狂人。我哦了一声,还是有点累。走在熙熙攘攘的破烂街道上,路灯被树遮得明明灭灭,我们开几个小玩笑,感叹一下柏林这真实而梦幻的学生区加贫民区,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来以前我总以为我们会千言万语呢。

明天我们去波茨坦。

25
Jul 07

纽约纽约

我去过, 这些人 | | Shouts (7)

和z3饶有兴致地参观了ywc jj 3700刀月租的豪宅。第一天下午去时代广场,在M&M糖果店里z3和ywc jj纷纷夸赞这个好看那个 cute,结果他们什么都没有买我倒是买了个杯子,并且拿着那个低幼的手提袋在时代广场和别人摩肩接踵3小时。噢还见到了传说中的naked cowboy。与王教授会合,长途跋涉去吃饭。跑去联合国,联合国关门。傍晚在我忘了名字的一条河边上散步,对过往的各种宠物狗品头论足。然后看了电影 Rata …,就是小老鼠的那个 pixar 动画片啦。观后和王教授对图形和动画技术进行了心得交流和讨论。走出电影院,遇上对岸新泽西在放烟火,我们盯着这不知为何而放的烟火默默陶醉在扭腰的夜色里。

ywc jj 一直喊她”扛不住”了,其实真正扛不住的是我和z3。不过我还是编了一点程序。同学们!我拿着笔记本电脑去扭腰的!我编了一点程序!老俞听到了会不会感动地掉下两滴眼泪来?第二天睡到中午十二点,前晚信誓旦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就错过了。下午去看自由MM 的路上我们一直讨论为什么睡到那么晚,z3 认为是ywc jj 的豪宅窗户太小而且又华丽丽地朝西,导致从早上6点到12点的光线一成不变严重扰乱了我们的生物钟。这种推测当然遭到了ywc jj的严厉反驳。当我们赶到自由MM的渡口,售票已经停止。为什么再次错过,请不要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连自由MM都没来得及看。ywc jj又扛不住了,我和z3咬牙切齿上了帝国大厦。帝国大厦上面什么都看得到,但都灰灰的不好看不过这可能就是大都市苍茫忧郁的气质啦啦啦。对了 z3现在走复古路线用土相机和正片还有黑白片拍照,我觉得他很酷很酷的。最后我们去了ywc jj 曾经遇见Rain的韩国餐馆吃饭,我跟祥林嫂般第一百遍讲我不吃辣的我不吃辣的,大家早没了兴趣。

晚上ywc jj再次扛不住了,不过还是给缺席的fyn jj打了电话。fyn jj的周末也没闲着。她拍了很多她自认为很yd至少是suggestive的照片。获得了我们一致的好评。第三天,一直扛不住的ywc jj一大早拎着包上班去了。在聚会的两天里,ywc jj一直豪爽地请客,刷卡,带路,一边扛不住一边发短信,我和z3都认为她浑身散发出女强人的光芒。辛苦辛苦,感谢感谢。后来我和 z3 在大雨里冲进出租车,在地铁站门口依依那个惜别。他回家,我留守。转战另一朋友家,扔下行李,一头扎进现代艺术博物馆里。

事实证明,博物馆里的人比帝国大厦的多。在看了一堆圈圈啊点啊线啊以后,去一家朋友曾经看见过王力宏和李安的餐馆吃饭。谁也没看见。朋友是酒鬼,于是再去喝酒。其实我的酒量还不错。下次大家找我来喝酒。

然后就是最后一天了。早上去了大都会博物馆。仔细逛了东亚那一块,在美国认真欣赏国画里的平沙落雁或者听风入松是个微妙的事情。下午朋友带我去了纽约大学,进学生活动中心时刷朋友的卡,被保安活捉。然后去了传说中艺术青年云集的酒吧也云集的东村。还是下午,整个街区懒洋洋。四点的时候和朋友去看她生病的室友。一直听她说起他们,这次终于见到了。我第一次在五十多岁的人的眼里看到小孩一样的依恋,很感人。

一直以为扭腰到此结束,结果鬼使神差去了纽约性博物馆。门票只给学生打一块钱的折。展品没有我想的那么彪悍,文字介绍倒是很仔细。。。可是,一块钱的折扣能叫折扣吗?性博物馆以后我竟然第二次鬼使神差,去了 Macy’s。我这种三年只去过一次 Macy’s 的人,第三次鬼使神差,在 Macy’s 买东西买到办了一张卡。有时候人的潜能是你想象不到的我朋友说。

然后,扭腰就真正结束了。吃完最后一顿饭,给完最后一次小费,坐了最后一次地铁。然后我将等待清晨第一班飞机,我将赶回小镇,开个会,生活继续开始。

(除了最劲爆的那张,另外皂片来自z3。)
1.豪宅

2.基本上不会有人上帝国大厦自杀啦,又要交钱,又有这么拉风的栏杆

3.我喜欢A片,你呢?

4.洛克菲勒中心。其实没这么pp的,是z3拍得好。大家不用去了

5.自由M&M

04
Jun 07

親愛的夏添

观音记, 这些人 | | Shout (0)

我在芝加哥。下午在一所大学的宿舍一楼大厅里帮朋友翻译她的婚礼解说词,很有意思,我努力想把那种意境翻译出来,比如我用“微笑的侧影”和“温暖的夏夜的初吻”。最后他们结婚了,你也是,你们说不定哪天能在德国不期而遇呢。

我是来芝加哥看Johnette Napolitano 演出的。记得以前我总催你把我的磁带还给我,包括她们的墨西哥之月。我们在最后一次见面以前,你发短信说你听墨西哥之月哭了,这是多么感人的音乐啊。今天她也唱了,她情不自禁地在台上跳舞。她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见到一定会哈哈大笑。会吗?或许你会不屑地撇撇嘴呢。甚至你已经想不起她们是谁,呵呵。

夏天芝加哥的傍晚总是发光,暗不下去。我在等地铁时看着城市清晰的天际线和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发呆。现在我总是发呆,比方看阴天里群鸟盘旋在我们图书馆的楼顶,它们选择了非常复杂的曲线,并且在队形上有着无数微小和奇妙的变化。比方现在,等车的时候最容易陷入肤浅的思考状态。你呢?你一定夸自己的思考是深刻的,具有神性的和散发着光芒的。然后又被我挖苦,然后各自继续自我吹捧。那是对话到了最有趣的阶段。

到酒吧后我们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难听的暖场。那个男人戴着眼镜用一种可怕的腔调唱歌。最后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对不耐烦的人群说我还有最后一首歌。这时我感到很无奈。他也许会是个出色的会计师或者程序员呢,我想。你现在是什么?我已经好久不问起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能想象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要是我我也会这么说的。最后我们什么都不是,哈哈多么虚无的观点。

Johnette Napolitano出场以后,整个酒吧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唱天空的幽灵骑士,唱纪念品,还有刚才提到的墨西哥之月。她是个很愿意讲故事的人,说她有一次跟Willie Nelson一起“录制唱片”,她的唯一工作就是帮Willie卷大麻烟,这么粗的大麻烟——你想象不到我们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 Johnette Napolitano 真是个奇人,搬去了莫哈维沙漠住,每天和仙人掌说话。也许只有在令生命感到艰难的地方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它的存在。说到存在,我还是本能地想到加缪,和你一本正经跟我说又看了一遍局外人的样子。目前我只是想再看一遍在路上,或许也能一本正经地跟你讲讲我重看在路上的体验。但问题是,我已经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你消失了。在某天我收到你的来信以后就“消失”了。或许你的消失是“深刻”的。现在我的很多感受都是深刻的。

今年我只有一次“深刻”地感到了你的存在。四月份的事。我的房间到处积满了灰尘,这是我和我的生活之间的疏离的表现。那天我突然想打扫一下。偶尔的打扫能让我心安理得,甚至会滋生出非常积极向上的心情来。在那场清扫中,我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早就忘了的明信片。上面写着亲爱的夏添。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子倒在地上。记忆立刻漫过了我的脖子,我的头顶,我在无比清澈的记忆里看到了你,也看到了与你无关的很多事。然后,你又突然消失了,我站起来抱着我的一筐衣服去了洗衣房。你会问这为什么算是深刻,我不知道,我想它是的。反正它是的。我在耍赖。

我跟你说过另一个四月份的在芝加哥的事吗?说没说过我在陌生的城市总是感到无比的自由?说没说过在清晨密歇根湖边的空气是淡蓝色的?我在一个清晨陪朋友去车站,路过去年曾经住过的酒店。那个酒店因为当时有墨西哥劳工在大门外抗议而令我印象深刻。而在那个清晨我竟然看到他们还在那里。举着牌子默默地绕着圈。还和一年前一样,不悲伤甚至嬉笑着。但在我看来他们是默默的,在清晨的雾气里绕圈绕圈。我曾经在电影里看到过这种静默。天亮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第一个乞丐。他端庄地坐在一个向湖的商店门口,说着spare some change。他抬一下头又低下去。Spare some change。他双腿盘坐是修炼的姿态。Spare some change。天大亮的时候我从湖边的车站往回走,去我的火车站。这是一个空城,那么宽阔的街道只有机器在跑。这时我看到了第一个流浪汉,他骂骂咧咧想从飞驰的两辆车之间穿越马路。他背对着我,在马路中间的安全岛上向着过往的车辆展开一块纸板。世界又一次陷入了电影里的静默。有时一个城市就这样展现在我眼前。像场沉闷的电影。而你不喜欢沉闷的电影,你喜欢黑色的和活色生香的。

Johnette Napolitano在我看来就是黑色的。而且比较严肃,就算是装神弄鬼,也让我感到是真情流露。啊我都记不得她还唱了哪些歌了,一方面是因为本来就听得不多,另一方面是我总在注意她怎么唱,而忘了她在唱什么。这是个不好的习惯。现场的人都是接近疯狂的,这也令我改变了Johnette Napolitano是个隐士的错误看法。住在沙漠并不妨碍她被人热爱。

来美国之前的最后几个月,我去过你那里听歌看片。你的住处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个谜,其实你整个人对我来说也是个谜。其实我觉得好多人都是神秘莫测的,我根本看不清。而令我扫兴的是,我这样的人两三句话就能打发了,谁都一清二楚。我叫夏添,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就这样。这的的确确令我非常懊丧。当时你做了通心粉,我已经忘了是什么味道,但还记得肉末在西红柿里的形状。而现在我也经常做这些。其实我去你那里,是要共同研究一个经济模型。多有意思啊,数学模型!尽管我能记住的只有半本电影和墙壁上架着的各种乱糟糟的酒。还有我躺在沙发上喝酒听歌的样子。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请你喝杯酒吧。

请你喝杯酒吧。坐在我身边的中年女人对我说。她的右边坐着我,左边是她的女朋友。好啊,我什么啤酒都喝我说。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Johnette Napolitano真他妈牛逼。我说是。她又告诉我,她在美国各地看她的演出。她说四年前我们在底特律,那天我给我的女朋友买了贝斯吉他。那天我和我的女友在演出后台等她。她真好。我分不清楚“她”是指谁。我含混地回答,看得出你很爱她。我不知道我说的“她”是 Johnette 还是她的女友。反正她会明白的。每首歌结束,我们都嗷嗷叫好,大力鼓掌。我端着酒杯,于是大力拍腿。我们站起来又坐下去。而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是多么迷恋Johnette Napolitano,来看演出只是一时冲动。而在现场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些人和我的同事不一样,和我的朋友不一样,和那些看 Mojave 3 和low的人也不一样。他们那么真实,他们和我交头接耳,我们大声击掌,说操真他妈带劲。我觉得我和他们是在一起的,我不要念书了,我可以做午夜打扫我们系楼的清洁工,或者其他大家觉得卑微的工作。我本来就是胆小,傲慢,和卑微的人,只是我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像现在一样莫名其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想你会理解的。

演出结束以前Johnette Napoitano唱了明天,温蒂。我以前从没认真听过这一首,她今天讲了歌里的故事。美国的第一个艾滋病人是个女人。她选择了自杀。

关于演出的最后两个小事也讲讲吧。第一个是在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个黑人老头穿着西装,他在洗手台边铺开了一大片梳洗用的小玩意。他喃喃自语,他不看人,他把那些小玩意排列好,再拿起来,换一个排列。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喃喃自语,他在说先生,您可以在这边,这边没有人。先生,后面已经满了。先生,您再等等。有人掏钱买他的小肥皂小纸巾。他还是不看人,低着头说谢谢。说上帝保佑你。他说上帝的时候我又突然想到你曾谈起的神。你的神和一种奇怪的敬畏。这一刻我似乎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原型和冥冥中的细微的联系,尽管这听上去是那么荒谬可笑。

后来我从洗手间出来想跟她们告别,却再也找不到她们了。我其实是想跟她们说谢谢你的啤酒。我走到酒吧外面,这片城市多么荒凉啊,不亮灯的小房子,偶尔有人在马路上放声大笑,说温柔的西班牙语。我在想,我欠她们一个谢谢,下次如果再碰到,我会请她们喝酒,然后放肆地聊天。也许真的有下次,谁知道呢。

29
Nov 06

我的回信

剩下的, 这些人 | | Shout (1)

我还活着啊。都不怎么看到你在MSN上。你怎么样呢?

我的生活没什么可说的,没有目标,也没有理想,偶尔担心一下未来,偶尔开心,偶尔也忧伤一阵。

我刚去了西部一个偏僻的州旅行。晚上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在寒风里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后来我想到我们每个人都像荒原上的草,寂寞的生长,寂寞的盛开,寂寞的死去。再后来,我又开始想做一个守林员了,他们在瞭望台上与森林相对,在寂寞的夏日的阳台上放风筝。

十月份的时候我去听了red house painters和mojave 3。他们都很美,mojave 3唱歌的时候我陶醉了。而总体上,我的生活是越来越消沉了,偶尔通宵跑去芝加哥看演出,大部分时间,我的生活不像生活,而像一个浅薄的幻象,幻象后面是孤独。

过去总是美好的,这是我在听每一首歌,看每一本书,念每一封信时感受到的,一种迫使我深呼吸的感觉。深呼吸,然后我看到了很美好很动人的景象,可是它们都过去啦。

你怎么样呢?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彼此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了。偶尔想起,就像一颗暗淡的星。你感到快乐吗?很高兴还有人和我一样记着从前。

我有一个新的blog: http://zjuxiatian.blogspot.com 你在那里可以看到我。还有,我寒假会回国。告诉我你的故事吧。再见。

summerrrrrrr

10
Nov 06

Pretty soon

这些人 | | Shout (1)

昨天我梦见和外公一起散步。他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散步了,我爱你。我说你很健康,还能活100年。醒的时候我哭了。我想到小时候外公带我偷偷溜出去买爆竹,早上我们去吃镇上最好的早点,一起被外婆命令买春卷皮。而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对谁都一样。

马上我就要回家。愿大家一切安好。

25
Oct 06

Tram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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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10月12日,就是我看完mojave 3演出以后在UIC通宵的那个凌晨。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大概是4点多的时候,来了三个小孩,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不算破旧,但有些古怪。似乎是学生,可又觉得不是,学生应该不会随身带灰色的睡袋,衣服上也不会有金属链条。他们看上去有些兴奋,在圆型大厅的走道上转了一圈。女孩带着帽子,两个男孩子表情很生动。对了,其中一个还戴着眼镜。

后来,他们在垃圾箱里翻出被人丢弃的饭盒来。他们兴高采烈地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吃了起来。他们大声谈论着什么,很开心,笑着,翻捡着剩饭和剩菜。我突然想把我书包里的几个苹果给他们。或许还能和他们聊聊呢?当然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我的位子上,戴着耳机,都不多看他们一眼。

巡逻的校警来了,先是两个,后来又来了两个。请把学生证拿出来,他们说。三个小孩有些紧张,大点的那个男孩开始辩解,说他们是学生。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给警察看。他掏出一些皱巴巴的纸,说,你看,笔记本,一本书,笔,typical student stuff。后来是搜身。单独谈话。最后,几个小孩把饭盒又盖上,放回了垃圾箱。他们被赶出了大厅,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警察们在讨论是哪一扇门的电子锁出了问题。

我没法继续写作业了,我好像牢牢记住了那些生动的表情和欢快的语调。后来他们去了哪儿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17
Sep 06

今天想到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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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突然想到的这个人叫严佳栋。我们是在高中化学培训班认识的。他是二班的学生。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老实、热心。可惜我们当时都是很坏的人,经常开他的玩笑。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很过分地开别人玩笑。我不清楚他后来是不是对我有看法了,但愿没有。搜索一下,只有一个关于他的消息,是他写的党员保持先进性的思想报告。他好像在浙大网新工作。

02
Jul 06

暗淡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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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网上搜索之于我已是无关紧要的事物,一本小学春游时丢失的书,并不相识的中学同学的姓名,或者一首老歌的键盘的演奏者。他们和我的联系已经微弱,但他们肯定存在着。就是这些事物发出的弱小的光让我清晰地感受到过去的存在。今天突然想到了那个消失在德国的咄咄逼人的女人。中学里我很害怕这个女人,我觉得她总是嘲讽而轻蔑地看着我。后来我们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交谈过几次。我没有她那样的高度,但我当时讲得很认真。

在跳过一些言情小说作者的搜索选项以后,我找到了她的日志。用德语写的诗,一些艺术评论和英语的小说。涵义和措辞基本上已经超出了我的阅读范围。她修的是哲学和西方艺术史。应该还和以前一样,深刻地思考,或者更深刻,更系统。我想象她会跌入情感的问题,会静静地看书,会和教授和同学在咖啡馆激烈地讨论,身上散发出智慧的光芒。这种想象令我十分沮丧,因为我感到了自己生活的悲哀和虚弱。我曾经结识过有意思的、敏感的人们,然后互相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在某处渐渐暗淡下来,或者缓慢地继续散发出他们的光。我不再见得到,我是真正暗淡下去的人。

这个女人还让我想到了Z。我保留着所有Z和我的通信,五年以前的事了。最后去海边的X市考GRE,隐秘而美丽的几天。我想写封长信把几年的生活都跟Z轻轻地说一遍,就像当时Z会在信中轻轻描述X大学的景象。而我们失去了联络,Z也许在北京或者上海,也一定失去了她的光芒,默默低头生活。

我在这些难受的想法里去吃了晚饭。路上我最后一次想到我的小学里漫长而令人激动的暑假,在凉席上看少年科学画报。我喜欢所有关于天文的报道和描述。那时我的未来显得广阔和光明。

27
Jun 06

在车站

这些人 | | Shout (0)

在Terminal等车,那个衣着邋遢的人走过来说:“你的邪恶指数是多少?”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觉得很奇怪。
“邪恶指数。”
“什么是——邪恶指数?”
“比如说,希特勒的邪恶指数是10…”
“哦”,我应了一声。
“我喜欢和人们讨论哲学。你喜欢哲学吗?”
“不,不怎么喜欢。”
“不怎么喜欢——”他笑了,“你的衣服上写着什么字?”
“哦,那只是——”我低头看了看。
“运动…”他自顾自地念出来。“你很瘦。”
“嗯,是的,我很瘦。”
“你运动吗?”
“不,我不运动。”
“你需要锻炼,你的骨骼需要锻炼才能生长。”
“是啊,我太懒。”

“等你年纪大了就会发胖。像我这样。——你知道,这都是我们大脑的心理学——我的大脑告诉我吃多点,而你的,可能告诉你别吃那么多。”

和所有用英语进行的对话一样,我感到很局促。这时他向我的侧后方打了个招呼,“你好啊。”然后又跟我说,“你看,那儿来了个吃得很多的人。”

我转头,看到一个很胖很胖的中年人推着车走过来,车上装得好像是电缆。

那人对胖胖的中年人说,“我正在告诉他,他年纪大了以后也会变胖——这是你今天的工具?”

他们也许认识,他们开始聊天。我趁机慢慢移走,逃离了我的局促。

公车来的时候,我看见刚才和我说话的人有一辆自行车,两个手提箱,和一个硕大的背包。他最后一个上了公车,在最前面的位置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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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orm is finally over, the sky wild and exhausted. We went up to the observatory and the gods were with us. They gave us the most beautiful rainbow i've ever seen. I closed my eyes and cried.